天亮了。
他側身趴在地上,耳正貼地,清晰的聽到震人的腳步聲朝這邊行來,不多時
,
入眼的是幾雙青雲靴,
其中一雙的主人他認得,是方柳。
前日還是斯文穩重的醫官使,經了大半夜的折磨,此刻正癱倒在濕涼的牢中,身上隻着一身中衣,月白的顔色被皮開肉綻的肌理染成不規則的血色,放眼一望,他身上遍處開花。
無論前身後背的衣衫皆被刺鞭抽得花爛,早認不出本來式樣。
即便是這樣,鐘元仍一個字未吐,方柳無法,也隻能容着後半夜放他在此。
“鐘元,王命難違,我勸你放聰明些,你若當真是為着前朝舊帝,太子殿下是不會要你性命的。”崔枕安的性子他最為清楚,看手下,最先是一個忠。因而他與仇楊即便時而蠢笨闖禍,崔枕安也不會太深苛責。
地上的人一動不動,一雙浮腫的眼睜了閉閉了又睜,卻不帶半分在意的樣子,反而扯着嘴角笑了笑,血色順着他嘴角流下,再加上臉上血淋淋的印子,顯得可憐又猙獰。
勸說未果,方柳也着實無奈,隻搖頭退了出去,擡手示意随行的長侍将人拖出去。
拖行這一路,鐘元身上傷口處滲出的血迹便劃了一路,似一條線,一直到崔枕安的長殿止。
随之而來的便是一股血腥氣。
崔枕安仍高坐榻上,手捧書頁,漫不經心的擡眼,此時的鐘元似一灘爛泥,站都站不住,需得被左右人架着胳膊,雙膝幾乎扣地,頭垂着,污濕的散發胡亂垂在臉上
看着眼前場景,似司空見慣。
“肯說了嗎?”窗榻上的人冷冷丢出一句。
方柳颔首,“回殿下,該用的刑罰都用了,他一個字也未講。”
這便讓崔枕安略感意外了,方柳的手段他是知道的,在他手底下還能一字未講,倒新鮮。
再擡起眼,崔枕安的眼中倒真多了幾許贊賞之意,上下打量這與昨日幾乎沒有半點相似的人,目光恰好落在他被人架起的右側大臂之上。
——褴褛破敗的衣衫遮不住的一處舊傷,雖混了新血,那黯然沉舊的疤痕顔色依然醒目。
見鐘元大臂近肩的傷口,不免讓他想起多年以前在宮中湖心亭中遇刺的那一晚,一個趁他酒醉悄然近身的男子,一把透着寒光朝他心髒刺來的匕首
将手上書暫擱一旁,崔枕安自坐榻上站起身來,站到鐘元身前,垂眸認了那舊傷位置,猶記當時危急之間他奪了那刺客匕首反攻之,最後兩敗俱傷。
絕錯不了,那朝他刺過來的匕首隻肖稍移半寸崔枕安便會斃命,偶爾想來仍得慶幸。
“竟是你?”鐘元身上的血腥氣太重,崔枕安朝後退了半步,“原來咱們許多年前就交過手了。”
彼時舊朝皇帝尚在,看來,鐘元不是為了舊朝皇帝。
事情變得越發有趣起來了,崔枕安微歪着頭頗為玩味的瞧着他。
一直垂着頭的鐘元艱難擡起臉,一雙眼隔着成縷的發隙間看他,雖重傷狼狽,仍面色鄙夷,唇角勾起,笑得輕蔑。
“看來咱們
的仇既深又久遠,你打定了主意不說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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