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陸姑娘，你不要誤會。我不是忌憚或懷疑紅蘭，整整相反，我極為信任紅蘭。可就是因為太過于信任，所以我深知她的脾氣，如今已經一切塵埃落定，我實在不忍心再讓她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。她已經吃過太多苦了，該是享享清福的時候了。”姜哲說得極為懇切，而且他在說的時候，一直對視着陸晚凝的雙眼，沒有絲毫地躲閃，這說明他說的确實是真心話，而沒有絲毫的心虛。

瞧着他的神色，陸晚凝眨了眨眼睛，她不由得心道，這個理由，倒是能夠說得過去。

于是勾唇一笑，陸晚凝率先提起話頭，詢問姜哲道：“姜公子，你打算怎麼處置鎮朔州黃全他們留下來的商鋪财物呢？”

沉吟半晌，姜哲并沒有立刻答出，但他倒是也沒有将這個皮球再踢回給陸晚凝。

看着他思索的模樣，陸晚凝挑了挑眉頭，她說：“難道姜公子在此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嗎？”

不應該啊，依着姜哲的性子，他如此缜密又細緻，怎麼會在此之前對這件事毫無思量呢？

果不其然，眼前的姜哲扯了一抹苦笑之後，對陸晚凝開口了。隻聽他解釋道：“陸姑娘，是這樣的。我确實有過考量，但請恕我是個隻會讀死書的書生，肩不能提、手不能抗，從未親身深入集市商鋪之中，了解過其中的詳情。”

他頓了一下，又繼續說道：“至于詢問這方面的一些商賈人士，他們給出的答案，陸姑娘想必也能夠猜到了，隻為自己謀私利而分毫不顧念朔州城的大局。”

說到這裡的時候，姜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。他似乎想起了自己在面對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時，那無奈又得擺出客氣禮貌的情形，于是嘴角的苦笑更深了。

聽着他傾訴了這些，陸晚凝不是石頭，她也跟着在思索了這個問題。稍作沉吟，她趁着姜哲停頓的時候，自己開了口：“姜公子，如若你不嫌棄的話，我這裡倒是有個想法，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說出來呢？”

一聽陸晚凝說自己有想法，姜哲的眼睛一整個就亮了。他立刻向陸晚凝伸手說道：“陸姑娘盡管暢所欲言便是，小生洗耳恭聽。”

姜哲如此客氣，倒是讓陸晚凝也不禁正襟危坐起來。她擺正了自己的态度，面對眼前的新任知州姜哲，開始講述自己關于商鋪問題的考量：

“我個人也算是半個商人，姜公子也知道的，目前我手底下還牽扯着一個白金翰，算是個産業。不過，白金翰根基尚淺，而且體量也不夠大，在這朔州城的諸位大富面前是根本不夠看的。”陸晚凝先是自謙了許多話依次來為自己接下來的方案做鋪墊。

她擡眼看向眼前的姜哲，後者确實如他所說的那樣，在認認真真地聽着陸晚凝的話。

鋪墊的差不多了之後，陸晚凝便開始将話題往主旨上面引：“而朔州城中，像陸某一般的人其實有很多。尤其是這些年來，有着鎮朔州黃全的打壓，許多商人根本沒有資源和空間發展起來。也就一直維持在餓不死但也活不長的境地。”

“所以，陸姑娘的意思是？”姜哲眉頭一跳，似乎猜到了陸晚凝接下來的想法。他心想，總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？

陸晚凝不至于讓他将那大量的商鋪交給中下層小商人吧？鎮朔州黃全打壓小商人的情況确實存在，但這也不代表，他可以随意将充公的财産如此輕易地處置了。

“恕我多言，陸姑娘，此法是否稍顯不公？”姜哲鄭重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

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，姜哲卻已經腦補出了很多，陸晚凝輕歎了一口氣，倒也不至于去和姜哲置氣。畢竟姜哲作為第三者，并不能知道她心裡的想法。而事實上，不論是什麼人，便是孔夫子一般的聖人，也很難做到完全客觀地去看待旁人。

所以陸晚凝選擇繼續自己接下來的講述。隻聽她說道：

“小姜相公不要誤會，我的意思是，朔州城的中下層小商戶衆多，也很有發展潛力。他們需要的就是一個發展機遇。如今您手下有着從鎮朔州黃全那裡收繳來的商鋪，為何不采用招商競标的形式，使有能者經營之，采用合營的方法，既能夠為衙門創收，也能給小商戶們充分的施展空間。”

聽了她的話後，姜哲愣在了原地。他仔細地回味着陸晚凝所提出的方案，忽然渾身發了個戰栗，随後站起身來，恭恭敬敬地朝陸晚凝拱手行了一禮。

且聽他道歉說：“陸姑娘，方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還請你見諒！”

“哈哈，沒事，畢竟‘子非魚安知魚之樂’，你不是我，也不知道我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。”陸晚凝笑了笑，化解着眼前的尴尬，并默默地将話題轉回了今天的正題上，“不知姜公子覺得，我所提出來的這個方案，如何？”

“陸姑娘所言，正中姜哲心中所想。你說的對極了，此事正是應該如此去辦。”姜哲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并對陸晚凝的話進一步分析道，“正如你所說，一是能夠增加庫房收益，二則是能夠給中下層商賈以發展機遇和資源，三則是，也能夠抑制上層商賈無限制擴張、勢力過大的問題。”

說着說着，姜哲又重重地點頭，他看向陸晚凝的時候，眸色之中滿是掩蓋不去的欣賞之色。

“陸姑娘，不愧是陸姑娘，此番見解和思量，着實非常人所能有。”

他說的确實是心裡話。畢竟這麼大的财富擺在面前，大部分人都掉進了一個坑裡——這财富歸屬問題。而按照往常的管理，這些商鋪，衙門是沒有精力和人手去經營的，一般也就低價賤賣了。但事實上，就算是賤賣，能夠買得起的，也是非富即貴。除了給那些大商賈、地方豪強增加實力以外，并不會有什麼好處。

而且拍賣，本來就是一錘子買賣，過去之後，庫房裡加一筆錢，往後便再也沒有了。這根本不長久。